第53章沒那個能力
關燈
小
中
大
第53章 沒那個能力
三人回到了客棧，崔景行原先並不住在這裏，但也隨崔妄與攖寧搬了過來。且不說崔妄，好不容易找到攖寧這個老祖宗，他怎麽可能讓他再跑了？這一路上他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們，直到回萬劍宗才行。
三人剛用過晚飯，各自回房，不過一會兒的時間，兩道身影便先後悄悄翻出了房間。
崔妄貼著墻根，牽著小羅沿著客棧後面的小巷往前走。下過雪的夜裏最是寂靜，但一人一騾的腳步踏在雪裏，卻連絲毫的聲響都沒發出。
小羅比崔妄還要心虛，做賊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邁，給後頭的崔妄領路。
自從崔妄瞎了，小羅就成了她的第二雙眼睛，除了經常絆倒她以外居然還算靠譜，讓崔妄這個主人多年以來難得感受到了來自自家騾子的溫暖。
崔妄嘆口氣，此時不跑，更待何時？她既不想跟著攖寧回萬劍宗，更不想跟著崔景行回崔家，一個人逍遙自在不好麽？可誰能想到，短短一天的時間裏，這群故人便跟拔蘿蔔似的一個個跳了出來？
真要是想見他們的話，她就不會改名了。如果可以選擇的話，她寧願一直躲著他們走。
崔妄摸著墻一路快速前行，絲毫不知前方的小巷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人影。
月光如秋水一樣灑落在雪地裏，而不遠處的那人卻好似將滿空月華都凝結在了自己身上，將地上的白雪都襯得黯淡了幾分。
崔妄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氣息，停了下來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
空蕩蕩的小巷裏無人回答。
崔妄蹙了一下眉頭，正當她有些不耐煩地要再問一遍時，對方開口了：“你去哪裏？”
崔妄：“……”
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，但認錯態度卻十分良好。她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抓了幾下，摸到墻之後細細地摩挲起來，仿佛認真地在辨別什麽，然後才不好意思地笑起來：“呀，原來我走錯地方了啊，哈哈哈哈……這不是看不見，迷路了。”
半晌沒有聽到攖寧的回答，崔妄有點慌，又道：“那個，我聽到崔景行的房間有動靜，他應該是出去了。”
攖寧仍然不語。
崔妄咬咬牙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就這麽怕攖寧，終於屈服地建議道：“要不咱們回客棧等？估計他就是去縣令府上打聽消息去了，一會兒就回來，你看這冰天雪地裏的，大家都冷靜冷靜……”
在她看不到的地方，攖寧歪了歪頭，淡淡道：“你不想去萬劍宗？”
崔妄暗暗吸了一口氣，攖寧這口氣倒是又冷又靜，她攏了攏狐裘的衣領，隨即又想，幾年不見，小攖寧的腦子居然還算是有點長進啊。
不過被猜到了就猜到了，崔妄……還真不敢承認。從前攖寧就希望自己能隨他回萬劍宗，被自己拒絕過一次。她總覺得，自己這次若是再拒絕，攖寧面上不說，心裏指不定會有多委屈。
“這倒不是……”
“你若不願，說出來便是。你想去哪裏，我可以和你一起。或者，我們先去把波旬殺了。”
攖寧現在認定只要殺了波旬，她的眼睛就會好，這樣一來，他心底的愧疚也能少幾分。
在他心中，崔妄的眼睛也有他的責任在裏面，如果他當時能早點察覺到她想要做什麽，阻止那些事情的話，或許不夜城的百姓不會枉死，她也不會看不見。
“呃……也好……那要不我們先回去？”
攖寧終於邁開腳步往客棧的方向走去，崔妄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面。或許是擔心她看不見，會撞到別的東西上，攖寧越走越慢，到後來與崔妄並行，眼神餘光一直留意著她。
崔妄笑了：“我沒那麽脆弱，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看不見了。以前還會拄著拐杖走路，現在但凡有一點動靜我都能聽出來，知道怎麽避讓。”
攖寧道：“這些年，是那個叫玉鉤的人一直照顧你嗎？”
崔妄撓撓頭道：“開始不太習慣陌生的環境，走路經常碰到東西，確實是玉鉤幫了我很多。後來我們倆見面就不多了。”
攖寧沈默片刻，輕聲問道：“你一個女子，如何……”他不知道該怎麽說，只能用他已知的形容，“出入桂火樓？”
崔妄：“……”
果然做男人做太久了，她怎麽忘記攖寧知道自己是個女的？想起自己白日在縣衙裏大言不慚地講起自己如何與玉鉤春風一度，崔妄此刻臉燙得能燒火。也不知道自己的臉紅了沒……
面對攖寧單純且困惑的疑問，她開始裝傻充楞：“走著入，走著出唄。”
攖寧道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崔妄簡直要發火了：“那我能拿她怎麽樣嘛，你也知道我根本沒那個能力！”
她這話根本沒有壓低聲音，一只鳥兒被她嚇得從枝頭撲棱棱地起飛。而崔妄與攖寧卻敏銳地捕捉到了，在這簌簌聲遮掩下，瓦片碎裂的輕響。
“都跟了一路了，還不肯出來嗎？”
小巷再度陷入了寂靜。
“崔景行那家夥已經跑了，我和你師祖懶得管你們萬劍宗的事，不會把見過你的事說出去的。”
她這話落下，又過了半晌，一個黑色的人影才從一片屋檐上翻下，如一只黑色的烏鴉般靜靜地落在地上。
崔妄毫不意外地挑挑眉：“攖寧，你幫我看看對面的這個人是不是殷其雷。”
熟悉的嗓音響起：“不用看，是我。”
對面的人正是據說已經叛出萬劍宗、不知去向的殷其雷。
一個小小的巴陵縣，竟然藏了這麽多高手。
殷其雷此刻雖然面色冷肅，腦子裏卻是迷茫而恍惚的。
他剛剛躲在屋頂後面的時候，聽到阿眠，不，崔妄親口說……
一向浪蕩慵懶，近年來更愛流連花叢的阿眠，竟然……身體有疾麽？這怎麽可能？如果他有疾的話，那他又如何成為玉鉤的座上賓？
殷其雷越想，心中就越是震驚，茫然與同情一並湧上心頭。一個令他更加不敢深想的問題在腦海中浮現——師祖是如何知道……阿眠她身體有疾的？
崔妄看不見，所以並不知道殷其雷的目光一會兒喵一眼她的下身，一會兒又不動聲色地飄向攖寧。
但攖寧是長了眼睛的，雖然不知道殷其雷為什麽會這麽打量自己和崔妄，但他看著對方停留在崔妄身上的目光，總覺得有些不妥，便擋在了崔妄身前。
崔妄不明所以，不知道攖寧想幹些什麽，但殷其雷卻立即低下了頭，老老實實地行了一禮：“見過師祖。”
崔妄從攖寧身後探出半個身子，問殷其雷：“是你殺了玉鉤？”
殷其雷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不是。”
他的回答篤定而沈穩，既不見絲毫心虛，也沒有半點為自己辯解的意思。崔妄在心中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。
她又問道：“那你可知是誰殺了她？”
殷其雷剛想搖頭，忽然又頓了一下，隨後陷入了沈吟之中。
崔妄沒有聽到他的回答，猜測道：“你不知道？還是心中有猜測，不能確定？”
殷其雷道：“我不知下手的人是誰，但大概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。”想要置自己於死地，在他離開萬劍宗之後也不放過的，恐怕也沒有別人了。
江湖中人都知道殷其雷與麻衣雪反目成仇的事，崔妄此刻八卦的興致上來了，道：“是麻衣雪嗎？你倆怎麽回事？他當真要殺了你？”
提到麻衣雪，殷其雷卻突然緘口不言了，無論崔妄怎麽問，他都不發出任何聲音，好像啞巴了一樣。
這麽多年過去，殷其雷還是這般沒勁，崔妄在心裏想。但她忽地又生一計，笑嘻嘻道：“他們都說你和麻衣雪不對付，麻衣雪搶了你長老的位置，你廢了他雙腿。怎麽，你想不想報仇？你看好了，站在我身邊的可是你們萬劍宗的懸玉師祖，只要你說出口，我們就給你報仇，好不好？”
攖寧：“……”
殷其雷沈默了半天，終是擠出了幾個冷硬的字：“……不需。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崔妄大笑起來，“好吧好吧，那就是不想報仇了。算了算了，你們兄弟倆的事我也不想摻和。我問你，你是不是在玉鉤死之前去見過她，才被人抓到了把柄，想把她的死栽贓到你頭上？”
這沒什麽好隱瞞的，殷其雷昨日確實見過玉鉤，遂點頭道：“沒錯。”
“難怪……”崔妄摩挲著下巴，“昨晚玉鉤還同我提起，說是白日有個奇怪的人來找過她，問她知不知道海上有座仙島，上面有個蜃海樓。原來是你啊。”
在一旁安靜旁聽的攖寧忽然瞥了她一眼。
崔妄不知道，只是奇怪地道：“你問她這個做什麽？”
殷其雷沈默了半晌，終於忍不住道：“你可知，玉鉤是蜃海樓的地壇壇主？”
崔妄：“……啊？？”
蜃海樓崔妄還是略微了解一些的，在外面浪了三年，她別的不知道，各種小道消息聽了一肚子。蜃海樓是近年來在中原崛起的一個新門派，說新也不算新，它的原身是嶺南清河門羅北極所創的一個小門派，羅北極因受師兄弟排擠而遠渡扶桑，在扶桑創立了蜃海樓。
蜃海樓招收弟子有一條奇怪的規矩，就是身上必有一處殘缺，可眼盲，可斷臂，可耳聾……總之，只有世人想不到的，沒有他們殘不了的。
如果只是身體殘缺也就罷了，蜃海樓還不至於成為人人聞風喪膽、各門派視為眼中釘的“魔教”。但蜃海樓門下弟子行事乖張詭譎、手段殘忍，凡是稍有不順意便下死手，因此這支異軍突起的門派也漸漸地被人恐懼地稱為“魔教”。
這就是崔妄了解的全部了。但要說那個曾經跳河自殺的玉鉤居然是蜃海樓的人……雖然知道她沒那麽簡單，但蜃海樓招人也太不挑了吧？
因此，崔妄直截了當地問出了自己的疑問：“我聽說蜃海樓招收弟子都要身體殘缺的，她身上可有殘缺？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？”
殷其雷不知道想到了什麽，猛地咳嗽起來，但目及攖寧面色的時候又強行壓下了。他恢覆鎮定後，道：“玉鉤在進桂火樓之前，也算是一個高手，她的暗器功夫獨步天下，即便蜀中唐門也無人可及。但後來被仇家廢去了一身武功，丹田受損。這也算是殘缺的一種，就被招進了蜃海樓。”
“我這陣子一直在打聽蜃海樓的消息，不會錯的。我不知道蜃海樓為什麽會盯上你，但死了一個玉鉤，或許還會有下一個。”他看了一眼崔妄不能視物的雙目，“你要小心。”
他跟了崔妄大半天了，也知道她現在看不見了，蜃海樓內高手眾多，能人異士更是無數，如果真要對她不利的話，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全身而退。
崔妄簡直納悶了，這事兒怎麽又回到自己身上了？
她這五年一直安安靜靜，從不惹事啊，怎麽就惹上了這個傳說中的魔教？難道逛逛花樓，睡個姑娘也能招來殺身之禍嗎？那又憑什麽是她這個有心無力的假男人啊？
她無力地擺了擺手：“算了算了，來就來吧，我不想管了。就我這樣的，收拾收拾都能直接去蜃海樓了，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。”
殷其雷道：“不管怎麽樣，崔兄還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。”他又向攖寧行了一禮，“也希望師祖能護著崔兄一二。”崔妄當初在苗疆救過他們師兄弟三人數次，他希望崔妄能一直平安下去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早日恢覆視力，當然，身體上的疾病能痊愈的話就更好了。
殷其雷不無同情地想。
攖寧點了點頭。
崔妄見他轉身要走，道：“你這就走了？跟了我們大半天，就是為了說這個？”
其實殷其雷之所以會跟著崔妄他們，也是因為聽說崔妄成了自己的替罪羊，被官府抓去問罪了，他擔心崔妄被自己無辜連累才一直跟著。如今洗脫嫌疑，懸玉師祖也在崔妄身邊保護著，他也沒必要繼續跟著了，畢竟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崔妄還待說些什麽，殷其雷就已縱身跳上了房頂，幾個兔起鶻落之後，消失在了視線裏。
崔妄張了張嘴：“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攖寧仿佛對自己這便宜弟子毫不關心，淡淡道，“我們走吧。”
崔妄悻悻道：“哦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又慫又瞎的妄妄，今天也是風評被害的一天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三人回到了客棧，崔景行原先並不住在這裏，但也隨崔妄與攖寧搬了過來。且不說崔妄，好不容易找到攖寧這個老祖宗，他怎麽可能讓他再跑了？這一路上他定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們，直到回萬劍宗才行。
三人剛用過晚飯，各自回房，不過一會兒的時間，兩道身影便先後悄悄翻出了房間。
崔妄貼著墻根，牽著小羅沿著客棧後面的小巷往前走。下過雪的夜裏最是寂靜，但一人一騾的腳步踏在雪裏，卻連絲毫的聲響都沒發出。
小羅比崔妄還要心虛，做賊似的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邁，給後頭的崔妄領路。
自從崔妄瞎了，小羅就成了她的第二雙眼睛，除了經常絆倒她以外居然還算靠譜，讓崔妄這個主人多年以來難得感受到了來自自家騾子的溫暖。
崔妄嘆口氣，此時不跑，更待何時？她既不想跟著攖寧回萬劍宗，更不想跟著崔景行回崔家，一個人逍遙自在不好麽？可誰能想到，短短一天的時間裏，這群故人便跟拔蘿蔔似的一個個跳了出來？
真要是想見他們的話，她就不會改名了。如果可以選擇的話，她寧願一直躲著他們走。
崔妄摸著墻一路快速前行，絲毫不知前方的小巷裏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人影。
月光如秋水一樣灑落在雪地裏，而不遠處的那人卻好似將滿空月華都凝結在了自己身上，將地上的白雪都襯得黯淡了幾分。
崔妄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氣息，停了下來。
“你是何人？”
空蕩蕩的小巷裏無人回答。
崔妄蹙了一下眉頭，正當她有些不耐煩地要再問一遍時，對方開口了：“你去哪裏？”
崔妄：“……”
她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，但認錯態度卻十分良好。她雙手在空氣中胡亂抓了幾下，摸到墻之後細細地摩挲起來，仿佛認真地在辨別什麽，然後才不好意思地笑起來：“呀，原來我走錯地方了啊，哈哈哈哈……這不是看不見，迷路了。”
半晌沒有聽到攖寧的回答，崔妄有點慌，又道：“那個，我聽到崔景行的房間有動靜，他應該是出去了。”
攖寧仍然不語。
崔妄咬咬牙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就這麽怕攖寧，終於屈服地建議道：“要不咱們回客棧等？估計他就是去縣令府上打聽消息去了，一會兒就回來，你看這冰天雪地裏的，大家都冷靜冷靜……”
在她看不到的地方，攖寧歪了歪頭，淡淡道：“你不想去萬劍宗？”
崔妄暗暗吸了一口氣，攖寧這口氣倒是又冷又靜，她攏了攏狐裘的衣領，隨即又想，幾年不見，小攖寧的腦子居然還算是有點長進啊。
不過被猜到了就猜到了，崔妄……還真不敢承認。從前攖寧就希望自己能隨他回萬劍宗，被自己拒絕過一次。她總覺得，自己這次若是再拒絕，攖寧面上不說，心裏指不定會有多委屈。
“這倒不是……”
“你若不願，說出來便是。你想去哪裏，我可以和你一起。或者，我們先去把波旬殺了。”
攖寧現在認定只要殺了波旬，她的眼睛就會好，這樣一來，他心底的愧疚也能少幾分。
在他心中，崔妄的眼睛也有他的責任在裏面，如果他當時能早點察覺到她想要做什麽，阻止那些事情的話，或許不夜城的百姓不會枉死，她也不會看不見。
“呃……也好……那要不我們先回去？”
攖寧終於邁開腳步往客棧的方向走去，崔妄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面。或許是擔心她看不見，會撞到別的東西上，攖寧越走越慢，到後來與崔妄並行，眼神餘光一直留意著她。
崔妄笑了：“我沒那麽脆弱，這麽多年我已經習慣看不見了。以前還會拄著拐杖走路，現在但凡有一點動靜我都能聽出來，知道怎麽避讓。”
攖寧道：“這些年，是那個叫玉鉤的人一直照顧你嗎？”
崔妄撓撓頭道：“開始不太習慣陌生的環境，走路經常碰到東西，確實是玉鉤幫了我很多。後來我們倆見面就不多了。”
攖寧沈默片刻，輕聲問道：“你一個女子，如何……”他不知道該怎麽說，只能用他已知的形容，“出入桂火樓？”
崔妄：“……”
果然做男人做太久了，她怎麽忘記攖寧知道自己是個女的？想起自己白日在縣衙裏大言不慚地講起自己如何與玉鉤春風一度，崔妄此刻臉燙得能燒火。也不知道自己的臉紅了沒……
面對攖寧單純且困惑的疑問，她開始裝傻充楞：“走著入，走著出唄。”
攖寧道：“我不是這個意思。”
崔妄簡直要發火了：“那我能拿她怎麽樣嘛，你也知道我根本沒那個能力！”
她這話根本沒有壓低聲音，一只鳥兒被她嚇得從枝頭撲棱棱地起飛。而崔妄與攖寧卻敏銳地捕捉到了，在這簌簌聲遮掩下，瓦片碎裂的輕響。
“都跟了一路了，還不肯出來嗎？”
小巷再度陷入了寂靜。
“崔景行那家夥已經跑了，我和你師祖懶得管你們萬劍宗的事，不會把見過你的事說出去的。”
她這話落下，又過了半晌，一個黑色的人影才從一片屋檐上翻下，如一只黑色的烏鴉般靜靜地落在地上。
崔妄毫不意外地挑挑眉：“攖寧，你幫我看看對面的這個人是不是殷其雷。”
熟悉的嗓音響起：“不用看，是我。”
對面的人正是據說已經叛出萬劍宗、不知去向的殷其雷。
一個小小的巴陵縣，竟然藏了這麽多高手。
殷其雷此刻雖然面色冷肅，腦子裏卻是迷茫而恍惚的。
他剛剛躲在屋頂後面的時候，聽到阿眠，不，崔妄親口說……
一向浪蕩慵懶，近年來更愛流連花叢的阿眠，竟然……身體有疾麽？這怎麽可能？如果他有疾的話，那他又如何成為玉鉤的座上賓？
殷其雷越想，心中就越是震驚，茫然與同情一並湧上心頭。一個令他更加不敢深想的問題在腦海中浮現——師祖是如何知道……阿眠她身體有疾的？
崔妄看不見，所以並不知道殷其雷的目光一會兒喵一眼她的下身，一會兒又不動聲色地飄向攖寧。
但攖寧是長了眼睛的，雖然不知道殷其雷為什麽會這麽打量自己和崔妄，但他看著對方停留在崔妄身上的目光，總覺得有些不妥，便擋在了崔妄身前。
崔妄不明所以，不知道攖寧想幹些什麽，但殷其雷卻立即低下了頭，老老實實地行了一禮：“見過師祖。”
崔妄從攖寧身後探出半個身子，問殷其雷：“是你殺了玉鉤？”
殷其雷搖了搖頭，道：“不是。”
他的回答篤定而沈穩，既不見絲毫心虛，也沒有半點為自己辯解的意思。崔妄在心中愈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。
她又問道：“那你可知是誰殺了她？”
殷其雷剛想搖頭，忽然又頓了一下，隨後陷入了沈吟之中。
崔妄沒有聽到他的回答，猜測道：“你不知道？還是心中有猜測，不能確定？”
殷其雷道：“我不知下手的人是誰，但大概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。”想要置自己於死地，在他離開萬劍宗之後也不放過的，恐怕也沒有別人了。
江湖中人都知道殷其雷與麻衣雪反目成仇的事，崔妄此刻八卦的興致上來了，道：“是麻衣雪嗎？你倆怎麽回事？他當真要殺了你？”
提到麻衣雪，殷其雷卻突然緘口不言了，無論崔妄怎麽問，他都不發出任何聲音，好像啞巴了一樣。
這麽多年過去，殷其雷還是這般沒勁，崔妄在心裏想。但她忽地又生一計，笑嘻嘻道：“他們都說你和麻衣雪不對付，麻衣雪搶了你長老的位置，你廢了他雙腿。怎麽，你想不想報仇？你看好了，站在我身邊的可是你們萬劍宗的懸玉師祖，只要你說出口，我們就給你報仇，好不好？”
攖寧：“……”
殷其雷沈默了半天，終是擠出了幾個冷硬的字：“……不需。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崔妄大笑起來，“好吧好吧，那就是不想報仇了。算了算了，你們兄弟倆的事我也不想摻和。我問你，你是不是在玉鉤死之前去見過她，才被人抓到了把柄，想把她的死栽贓到你頭上？”
這沒什麽好隱瞞的，殷其雷昨日確實見過玉鉤，遂點頭道：“沒錯。”
“難怪……”崔妄摩挲著下巴，“昨晚玉鉤還同我提起，說是白日有個奇怪的人來找過她，問她知不知道海上有座仙島，上面有個蜃海樓。原來是你啊。”
在一旁安靜旁聽的攖寧忽然瞥了她一眼。
崔妄不知道，只是奇怪地道：“你問她這個做什麽？”
殷其雷沈默了半晌，終於忍不住道：“你可知，玉鉤是蜃海樓的地壇壇主？”
崔妄：“……啊？？”
蜃海樓崔妄還是略微了解一些的，在外面浪了三年，她別的不知道，各種小道消息聽了一肚子。蜃海樓是近年來在中原崛起的一個新門派，說新也不算新，它的原身是嶺南清河門羅北極所創的一個小門派，羅北極因受師兄弟排擠而遠渡扶桑，在扶桑創立了蜃海樓。
蜃海樓招收弟子有一條奇怪的規矩，就是身上必有一處殘缺，可眼盲，可斷臂，可耳聾……總之，只有世人想不到的，沒有他們殘不了的。
如果只是身體殘缺也就罷了，蜃海樓還不至於成為人人聞風喪膽、各門派視為眼中釘的“魔教”。但蜃海樓門下弟子行事乖張詭譎、手段殘忍，凡是稍有不順意便下死手，因此這支異軍突起的門派也漸漸地被人恐懼地稱為“魔教”。
這就是崔妄了解的全部了。但要說那個曾經跳河自殺的玉鉤居然是蜃海樓的人……雖然知道她沒那麽簡單，但蜃海樓招人也太不挑了吧？
因此，崔妄直截了當地問出了自己的疑問：“我聽說蜃海樓招收弟子都要身體殘缺的，她身上可有殘缺？我怎麽一點都不知道？”
殷其雷不知道想到了什麽，猛地咳嗽起來，但目及攖寧面色的時候又強行壓下了。他恢覆鎮定後，道：“玉鉤在進桂火樓之前，也算是一個高手，她的暗器功夫獨步天下，即便蜀中唐門也無人可及。但後來被仇家廢去了一身武功，丹田受損。這也算是殘缺的一種，就被招進了蜃海樓。”
“我這陣子一直在打聽蜃海樓的消息，不會錯的。我不知道蜃海樓為什麽會盯上你，但死了一個玉鉤，或許還會有下一個。”他看了一眼崔妄不能視物的雙目，“你要小心。”
他跟了崔妄大半天了，也知道她現在看不見了，蜃海樓內高手眾多，能人異士更是無數，如果真要對她不利的話，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全身而退。
崔妄簡直納悶了，這事兒怎麽又回到自己身上了？
她這五年一直安安靜靜，從不惹事啊，怎麽就惹上了這個傳說中的魔教？難道逛逛花樓，睡個姑娘也能招來殺身之禍嗎？那又憑什麽是她這個有心無力的假男人啊？
她無力地擺了擺手：“算了算了，來就來吧，我不想管了。就我這樣的，收拾收拾都能直接去蜃海樓了，真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。”
殷其雷道：“不管怎麽樣，崔兄還是要小心自己的安全。”他又向攖寧行了一禮，“也希望師祖能護著崔兄一二。”崔妄當初在苗疆救過他們師兄弟三人數次，他希望崔妄能一直平安下去，如果可以的話，早日恢覆視力，當然，身體上的疾病能痊愈的話就更好了。
殷其雷不無同情地想。
攖寧點了點頭。
崔妄見他轉身要走，道：“你這就走了？跟了我們大半天，就是為了說這個？”
其實殷其雷之所以會跟著崔妄他們，也是因為聽說崔妄成了自己的替罪羊，被官府抓去問罪了，他擔心崔妄被自己無辜連累才一直跟著。如今洗脫嫌疑，懸玉師祖也在崔妄身邊保護著，他也沒必要繼續跟著了，畢竟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。
崔妄還待說些什麽，殷其雷就已縱身跳上了房頂，幾個兔起鶻落之後，消失在了視線裏。
崔妄張了張嘴：“走了。”
“嗯。”攖寧仿佛對自己這便宜弟子毫不關心，淡淡道，“我們走吧。”
崔妄悻悻道：“哦。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又慫又瞎的妄妄，今天也是風評被害的一天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